在日产汽车名古屋工厂,一辆崭新的汽车宣示着日本制造的威严。令人意外的是,这辆汽车生产于上世纪初,在当时日本人已经立志将该车作为未来的展示用车,并按照不亚于今时的品质标准打造而成。做到这一点,该需要怎样的技术沉淀?而在此次日本学习之行中,我略感惊讶地发现,从关东到关西,这样的技术积累和其衍生出的一种带有全局性、系统性的思考方式,已经成为日本企业创新的标配。
关于日本,最关注的问题之一就是,该国的企业是如何既长青又创新的。众所周知,日本是全球拥有百年企业最多的国家,在这些长青企业中,中小企业所占的比重不可忽视。可以说,这样一种既稳固又迸发底层生命力的经济业态,是许多国家梦寐以求的。日本的授课老师向我们传达了一种观点:日本成熟而健全的产业社会形态是由其工业型思维决定的。
一定程度上,日本与中国分别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经济思维形态。前者被称为工业型思维,后者被称为贸易型思维。两者的区别何在?举个简单例子,如果一位老师发现大阪的讲课费比东京讲课费高,可能中国的老师倾向于跑去大阪讲课以赚取高额课时费。这是典型贸易型思维,它靠流动获取价值。但日本人更倾向于思考如何把东京的课时费提高,这便是以深耕某一特定领域为特点的工业型思维。
这种工业型思维的产物之一,就是日本广为人知的在细分领域强大的创新和竞争能力。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,日本的传统产业面临转型。尽管有政府自二战后的大力扶持,但基数大,财力、规模化运作能力却有限的中小企业能成功转型的重要原因,就是坚持主业、践行纵向创新。
以五金企业为例。日本数家从事五金电镀和样品制作的小企业从上世纪50年代至今已走过六七十年风雨。无论经济形势如何变化,它们也不曾放弃五金行业的技术积累,而转向房地产等热门行业。企业或许会进行应用层面的创新扩展,但这都是为了深挖产业,带动纵向技术升级迭代。
这样的例子在日本不胜枚举。比如一家五金企业,原来生产工业电缆的金属线,后来切入医疗领域,生产医疗机械设备的零部件,完成产品进化;又比如一家做金属模具、冲压的企业,后来升格为电动汽车开发商,并涉足深海机器人领域。这些高端产业的创新技术,其实都必须依托传统技术的积累才能成型。即使第四次工业革命来势汹汹,唱主角的日本高新技术企业却并非横空出世。
执着于纵向突围,同样成为了日本在制造业领域坚持创新的哲学。我问过野村综合研究所的松野丰教授一个问题:怎么看待中国的互联网创新。他说,他羡慕中国在互联网领域的创造力,这一方面中国甚至超过日本,尤其是年轻人对互联网技术的创新热情。
与中国不同,日本互联网经济,特别是电子商务的创新空间并不大,原因之一是日本坐拥高度发达的零售业,其线下完善的服务和商品零售点就足以满足消费者的需求;而另一个重要原因,就是日本的工业型思维使然,日本始终把制造作为根本,更看重制造领域的创新。
中国的创新多集中在消费互联网层面,发展该领域其实不需要太多技术积累,创业门槛也相对较低,一般找到了市场痛点便可进行。而日本在技术积累方面的优势,让其把目光投向了产业互联网。这是一个创业门槛更高的领域,成为了日本推动制造业服务化,挖掘用户商品需求以外的价值需求的平台之一。
日本聚焦制造业新价值的创新思维尤其值得佛山学习。作为传统制造业大市,相较其他城市,佛山在五金、建材、家居等优势产业领域拥有较好的技术基础,但如何进一步释放这些技术的转型创新带动力,推动佛山制造从行业低端到高端、产业链下游到上游的突围,还有待探索。
除了纵向深耕,全局性、系统性的思考也赋予了日本创新一个新高度。由于我本身处于环保物联网产业领域,因此对日本的物联网发展尤为关注。我发现日本的物联网体系非常完整。像三菱电机在2003年便推出的e-f@ctory智慧工厂,提供的是全套的车间智能化解决方案。它利用数据采集分析技术,将每一天甚至每小时产量都掌握在手,以指导生产。
日本的物联网过人之处在于,它让企业从设计研发、供应链、制造再到营销等全过程都实现了大数据驱动的智能化。而佛山目前多数企业只能在一些点位上进行物联网技术改造革新,比如机器换人,或某条生产线的自动化。
日本的经验告诉我们,在物联网技术和应用变革方面,要注意从点向面的创新。我们都在强调解决用户痛点,但即使同一产业领域,用户痛点却多种多样。若佛山企业能在对某一痛点的攻克基础上,提供一个成体系的智能化服务,覆盖更多痛点,打造一种“全科”式的物联网技术方案,也不失为工业4.0革命大潮中的一股新力量。
当然,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。但“积累—深挖—创新”的日式创新路径,值得更多佛企思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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